黄土高原有红枣，富含维生素，色泽鲜艳，含糖量高，果大核小，老少皆宜，被喻为天然维生素丸，枣树，耐寒耐旱，耐盐碱耐瘠薄，生命力顽强，被称为黄土高原上的铁杆庄稼。

黄土高原的枣树，枯黑的树杆上有隆起的筋和纵裂的纹，像生铁铸就的模样，主杆不到一米处，便分开枝杈，像一位佝偻的老妇，树股屈曲盘旋。

老枣树顶端像炸开的焰火低垂而下，墨绿油亮的叶子在秋阳下闪着亮光，不很稠密的叶子间缀满了红宝石般的果子，在陕北榆林的清涧、吴堡、佳县一带，枣树成了山头洼地上的主要林木。

摩托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翻过了两座大山，才到达了通往二哥家的庄稼地的山口，再步行半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这片土地位于两座大山之间，三分之二是平地，另外三分之一是斜坡地，苞谷已经成熟，像待产的孕妇那般自豪幸福，又像荷枪实弹的土兵那样威严挺立。

在这无法浇灌的土地上竟能长出如此硕大的玉米，二哥用了十天时间，一担一担给地里铺了一茬羊粪，再加上今年雨水适时充沛，才换来了今年的丰收。

蓝天澄澈，白云轻柔，牧羊汉子的信天游随风飘来，站在田间，能听到心跳的声音，甚至是血流的声音，斜坡并非舒缓，稍不留神，人体会与脚下的泥土一起滑落。

地畔上有几棵老枣树，红果悬头，绿树垂荫，一不小心，一个玉米棒子打在枣树上，红枣便簌簌坠落，掉在松软的黄土地上。

休息时，二嫂摘了一小篮红枣，二哥说，红枣解渴耐饥，用手帕拭去灰尘便可入口，皮薄肉厚，质脆味甘。

阳光照在身上并不炽热，柔柔地带着暖意，二哥古铜色的脸上已有了很深的皱纹，整齐的牙齿格外洁白。

掰玉米容易，往外送就非常困难了，他俩用绳索捆好玉米袋，然后绑上腰间，走上三里山路，越过三道沟坎，才能到达那条简易山路上。

用绳索麻烦，当我直接把那沉重的玉米袋子放在肩头上时，我的皮肤生疼，骨骼发酸，走了一到一百米，我汗如雨下，两腿不听使唤，脚下胡乱缠绞。

在下第一道坎时，我索性撂下袋子，让它从坎上滚落，抬头看看二哥二嫂，他们不慌不忙，腰杆挺直，胜似闲庭信步。

然而，我仅掂出一袋，已累如一滩稀泥，坐在路边直喘粗气，身后崖边上的一棵老枣树缀满果实的枝条，在我头顶随风摇摆，略显得意。

干了一天农活，晚上二嫂弄了几个小菜，我和二哥坐在窑洞里对杯豪饮，天南地北谈古论今。

原来二哥的祖上在解放前曾是本村的富户，家有船只100多，雇佣了上百个长工，从蒙古一带运送货物到山西的碛口。

有一年生意不太景气，看着这群身强力壮的汉子，正在吃饭的祖母说，再这样吃下去，贾家就会被吃穷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船工的自尊心，他们谋划商议，最后做出让贾家彻底败落的事情。

当货船行到黄河滩险水急之处，他们放走船只，从此贾家家道中落，迫于生计，祖父举家老小，迁至距家三百公里外的甘泉。

二哥就出生在那里，他身材高大，有的是力气，改革开放后，他开荒种树，拦羊放牛，过上了较为富裕的生活，为了守住老祖先的那份根基，他带着二嫂和一个枣木柜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返回了吴堡县丁家湾。

黄土高原有红枣，祖父曾经石箍的那一排较为气派的窑洞早已塌落，庭院长满蒿草，窑洞顶部还有狐狸出没，硷畔已跨掉一半，他心灰意冷，意欲返回，当他走下硷畔，一棵老枣树引起他的注意。

​这棵枣树是祖父亲手种植，眼下，它的中部根基须完全裸露在外，树身微倾，上梢极力向上，几颗红枣落到了脚下。

他返回院中，搬石运士，除草垒墙，活泥补缺，对接窑口，并从山中挖回了两棵杜梨树苗植于院之东西，二嫂养鸡喂鸭，看猪放羊，哺儿育女，在广袤的黄土高原腹地，他们圈出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快乐天地。

为了生计，二哥外出揽活，他在建筑工地上背过石头，背部血肉模糊，他在险峻的山腰修过公路，腿部曾被炸伤，他在黄河岸边拉过沙石，肩部结下老皮。

十年之后，一线三孔石窑重新落成在祖父留下的庄基上，讲到此处，二哥眼眶湿润了，只要勤快，就不愁过不上好光景。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二哥已出山归来，带露的葵花籽铺了一地，带泥的红薯盛满了竹筐，毛茸茸的谷子晒在南墙根下。

二哥正站在院门外的枣树上，用竹竿打枣，竹竿一轮，空中便下起了红雨，二嫂头裹羊肚子手巾，弯腰捡拾，儿女担筐运回，小孙子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间飘荡。